海峽那邊的朋友為我捎來了一盒阿裡山的茗茶,盒阿里山高山茶是方形的紙盒,盒上的燙金字有“嘉義縣高山茶展示會優良獎”、“產地阿裡山山脈”等字樣,十分醒目。
海峽這邊很長的一段時間把“阿裡山”視為台灣最重要的像征。即便在那一段最閉塞的年月,也有一首很抒情的革命歌曲——《台灣同胞阿里山茶,我的骨肉兄弟》,“日月潭碧波在心中蕩漾,阿裡山林濤在耳邊震響”;改革開放後,首先流行的台灣歌曲就是《阿裡山的姑娘》,“阿裡山的姑娘美如水,阿裡山的少年壯如山”。雖然海峽兩岸人員的往來與日俱增,但我等平頭百姓想到台灣一游,還是相當困難的。因而迎著海風,隔著海峽,口中噙香,品味寶島綠色的阿裡山,就平添了一份揣摩與遐想。從歌裡的阿裡山到茶裡的阿裡山,感覺自然是迥然不同的:歌美,自由地穿行在海峽兩岸的雲水之間;而茶香,既是阿裡山的雨露滋潤,山土滋養,陽光漫射的成就,更是百年來山間茶農勤勞和智慧的培育、改良與精烘細焙的結晶。手捧阿裡山青綠色的茶米,那當年“阿裡山的林濤”似乎也從想像中的奔騰與怒吼,變成了春風裡茶園的搖曳與呢喃……
阿裡山高山茶的外盒上,印有一幀山地茶園的彩照,整個山坡就像穿上了一件線衣,一條條綠色的粗絨線密嘎嘎地纏裹著山體,真不知種茶的農婦是如何“飛針走線”的。綠色茶園下有一條觀光的鐵軌,紅色的車頭正拖著紅白相間的森林小火車款款前行:不看台北的燈紅酒綠,不看台南的歷史古跡,有那麼多人情願遠離現代的喧囂,沉浸在阿裡山天然的綠色裡?
台灣的茶引種自祖國大陸。據1918年連橫所著《台灣通史》稱,嘉慶十五年(1810年)有人“歸自福建,始以武夷山之茶,植於祭魚坑,發育甚佳,即以茶籽兩鬥播之,收成亦豐,遂互為傳植”。《中國茶經》稱,“清光緒年間,有張氏兄弟從安溪引入鐵觀音,在(台灣)木柵漳湖區試種成功”,說明寶島的茶源自海峽這一邊的八閩,島上的文山、凍頂山都是早年種植福建烏龍茶的地方,於是“文山包種”、“凍頂烏龍”雙雙皆為台灣的茶中佼佼。
那麼該如何解釋這個“高山茶”呢?我手頭的台灣茶包裝上是這樣寫的:“嘉義縣高山茶,系產於阿裡山山脈,海拔800-1700公尺的高山地帶,茶區經年雲霧繚繞,生長環境絕佳,茶質優異,加之以精湛之焙制技術,產品風味獨特。”又稱該高山茶“有烏龍和新品種兩組,香郁甘醇,各呈雅韻,佳茗入喉,齒頰留香,誠乃居家待客不可或缺之珍品也”。如今高山茶似乎不僅僅是“種在高山上的茶”的縮略,據我所知,它已漸漸演化成一個頻繁使用的地方語詞。
在海峽兩岸茶業的交流中不時有一些表述上的差異:譬如綠茶,台灣把一些輕微發酵的烏龍茶稱為“綠茶”;而這個含義能包容更多的高山茶則成為台灣茶業界的一種特別的品牌用語,在台資“天仁集團”遍布祖國大陸的茶葉連鎖店裡,總少不了高山茶綠色的阿里山烏龍茶微笑。還有上述的“新品種”一詞,指的應該是“台式綠茶”的優良品種之一。我手上這盒阿裡山茗茶的“新品種”在包裝處理上也似乎更新:外有紙盒,中為鐵罐,裡面則是一層真空包裝,對茶香可謂是呵護有加專營阿里山高山茶。再則為了證明此高山茶“新品種”展示會“優良獎”的貨真,也為了不遺余力提升茶葉的品質,整整十個官方和業界單位在包裝盒罐上聯署其名,那一大串名單叫人想起電視連續劇不厭其煩的片尾。
當我剪開最後一道真空包裝時,阿裡山的高山茶露出了它的芳容:顆粒緊結飽滿,呈青蒂綠腹蜻蜓頭狀,與安溪鐵觀音在外觀上極為相似,但青心中包裹著綠茶常見的銀毫,似乎又別具一格。泡後的葉底暗綠色,葉片完整,微略鑲有烏龍茶的紅邊,可見發酵的輕微。泡出的茶湯澄阿里山珠露茶碧透亮,白毫密集,風韻舒暢,但甘淳中略帶青辛,隱隱約約居然還有些許乳香。
我敏銳的舌尖細細品味著這微微的乳香:與閩西綠茶的板栗香有異,與開化龍頂的幽蘭之香不同,與碧螺春的花果香接近……哦,想起來了,上品的福建烏龍茶武夷肉桂就有這種乳香,但又不盡然,興許是阿裡山的“山韻”與武夷山的“岩韻”脈脈含情的守望……百多年前閩北閩南的烏龍茶先後落戶台灣的文山、凍頂山,傳為美飲,延綿至今;而近年來兩岸茶業界頻繁的交流使得武夷山和阿裡山原本差異不大的烏龍茶變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敏銳的舌尖也極難分清此山彼山、此岸彼岸了……
哦,阿裡山的高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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